风雪压城,檐角铁马叮当乱响。
周文远站在厅中,冷汗顺着鬓角滑进衣领,湿腻腻地贴在脖子上。
他喉头一紧,声音干涩发颤:“坊……坊间笺纸流通,本是寻常,苏小姐何以断定是我伪造?”
话未落音,一阵穿堂风卷着雪粒扑进来,烛火猛地一晃,映得他脸上光影错乱,像是被谁用刀刻出来的惊惶。
没人接他的话。
苏晚站在灯影下,指尖搭在袖中账簿的边角,纸页粗糙,却让她心里清明。
她没看周文远,只将目光落在礼部尚书夫人那张强撑笑意的脸上,语气平得像冬日结冰的湖面:“夫人,诸位大人,这是我苏家去年松烟墨的销货账册副本。”
她抽出一册装订整齐的簿子,纸页翻动,发出枯叶般的“沙沙”声。
“去年一年,共售出三千一百二十斤,每一笔买卖,买家、数量、日期,皆有记录。”她顿了顿,指尖在封面上轻轻一叩,“若真有我的‘旧作’流传在外,用的必是我苏家的墨,我苏家的纸。”
她这才抬眼,看向周文远,眸子清冷如雪刃出鞘:“敢问周公子,你手中诗稿,从何处得来?又是哪位客户转赠于你?若无凭据,便是凭空捏造。伪造闺阁诗词,毁人名节——按我大梁律,该当何罪?”
堂中一片死寂。
众人这才反应过来:苏家是皇商,特供纸墨管控极严,尤其是她专用的松烟墨,墨色沉润,香气清幽,非特许不得流出。
若真有旧作,源头必在账册上。
可眼下这诗稿,纸是三日前周文远刚买的李记青光笺,墨却来路不明——破绽百出。
尚书夫人脸色由青转白,指甲掐进掌心。
这事已不是文会争风,而是当众诽谤,还发生在她府上!她猛地一拍案:“来人,速请陈书吏!”
陈书吏是衙署专管纸墨交易的吏员,京城所有正规店铺的买卖,都归他登记在册。
片刻后,一个穿灰袍的中年男子提着箱笼匆匆赶到,神色肃然。
“查一查,这‘李记青光笺’,近半月可有售卖记录?”尚书夫人指着诗稿。
陈书吏翻开厚册,手指在纸上滑动,片刻后抬头:“腊月初二,售予周家公子周文远,一刀。”他又翻了墨品册子,补充道:“另,苏家特供松烟墨,近三月无对外销售记录。”
满堂哗然。
证据确凿。周文远三天前才买的纸,却说是苏晚的“旧作”,墨迹又对不上——这诗稿,分明是现写现造!
周文远腿一软,几乎跪倒。冷汗浸透里衣,贴在背上,寒得他直打哆嗦。
他慌乱地看向沈砚,却见对方眼神一沉,无声示意:咬死不知来源。
可就在这时,苏晚忽然开口,声音清越,压过所有喧哗:“诸位既疑我只会写闺怨轻词,那不如——我当场赋诗一首,以正视听?”
满座皆惊。
她竟不退反进,要当场作诗?
主持人看向尚书夫人,后者冷着脸点头。事已至此,只能速战速决。
“那……便以冬景为题。”
苏晚提裙步入庭院。风雪正急,细雪落在她发髻与素衣上,像一株雪中寒梅。
她闭目片刻,呼吸在冷空中凝成白雾,心却如明镜。
片刻后,她睁眼,朱唇轻启:
“风卷残云裂玉京,孤鸿声断夜三更。”
第一句出,众人皆凛。气象苍凉,毫无脂粉气。
“血染旧阶春不至,雪埋深户火犹明。”
有人脸色微变。
血染旧阶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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