翼奉身子一颤,如丧考妣。他笔直的跪在地上,缓缓拜倒,“小民翼奉,谢陛下不杀之恩。”
刘贺面无表情的起身,行至翼奉身旁时,微微一顿,似无意,又似羞辱,从他衣角上踩过。
刘贺离开,众人也暂时熄了辩论之心。
韩延年看着依旧拜倒在地的翼奉,惋惜的摇了摇头,长叹一口气。
荣广与后仓有几分情谊,行至翼奉身旁时淡淡的说道,“由也升堂矣,未入於室也。”
这句话全看似贬低,细想却是夸赞。这本是孔子对弟子子路的评价(仲由,字子路),其学问已登堂,却还未入室。
后世儒生,有几人能与子路比肩?
同时,这也是一句劝诫。毕竟前面还有一句“若由也,不得其死然。”
子路这样的性格,恐难以善终。
荣广虽年长,但翼奉的老师后仓也在此,所以说的比较隐晦。
翼奉双手作揖行弟子礼,拜送荣广远去。
不多时,阁中众人皆离去,唯余《齐诗》一脉。
后仓晃悠悠走到翼奉面前,恨铁不成钢的训斥道,“汝素来聪慧,今日为何如此孟浪。”
翼奉再次拜倒在地,一言不发。看似认错,但后仓却知道这是翼奉无声的抗议。
后仓冷哼一声,语气稍稍温和,“为何如此。”
翼奉这才起身,拱手答道,“食君之禄,忠君之事,弟子虽急切,然所言句句在理。”
“若是能以七尺之躯换天子警醒,弟子死又何妨!”
“昔日长倩学识渊博,通览古今,射策甲科,满城儒生无不称赞,何等的惊艳才绝。只因不愿受裸身之辱,便被贬为郡吏。”
“老师莫非以为我等委曲求全,霍贼就会启用我等?”
翼奉所说的乃是一件陈年往事。箫望之字长倩,乃是文终侯萧何六世孙,在后仓门下求学十余年,与翼奉有同门之谊。
当时箫望之以四篇赋名满长安,得时任大将军长史的丙吉推荐。
那时候,霍光诛杀上官桀不久,因害怕上官桀余党行专诸刺僚之事,所以行事格外小心。但凡觐见霍光,都要露体搜身,摘去兵器,由两个侍卫挟持。
箫望之乃名门之后,岂会受此大辱,当即就要出阁,不愿见霍光。
霍光也因此觉得箫望之太过狂妄,冷落一段时间后,任命箫望之为小苑东门候。
门候显而易见就是看守小苑东门的头——也是看门的。
要知道,箫望之射策为甲科,按例最低也是郎中,却被霍光派去看门,这是何等的羞辱。
再后来,箫望之弟弟犯律,霍光干脆连宿卫都不让箫望之做了,直接贬为郡吏。
一辱再辱,翼奉等人自然认为霍光不待见《齐诗》,而霍光也见后仓上门赔罪也自然的认为《齐诗》一脉看不起他,双方的梁子就此结下了。
后仓看着面前的倔强的弟子,心中五味杂陈,有喜,有忧,有不甘。
喜是翼奉坚持己心,不惧生死,虽行事急躁,可气节可嘉,可以出师矣。
所忧也是因为如此,翼奉失言得罪了霍光,恐有身死之危。
箫望之远离长安,翼奉危在旦夕,作为老师有弟子去护不住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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