胤礽缓缓转过身,脸色在跳动的烛光下晦暗不明,
他没有看地上跪着的何玉柱,而是目光空洞地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,
他缓缓伸出手,似是想端起桌上的茶盏,
指尖却在触到冰凉的瓷壁时猛地一颤,险些将茶杯拂落,
往日轻的不能再轻的茶杯,如今却硬生生端了两次才端起来,
可送到唇边却也迟迟没有喝下,只是用另一只同样颤抖的手,慢慢、慢慢地抚过上一封家书上的皇帝印玺,
动作轻柔得仿佛在触碰一件易碎的珍宝,又仿佛在感受最后一丝来自皇父的温度。
放下茶杯,胤礽踱步到墙边悬挂的巨幅舆图前,目光死死锁在康熙亲征所在的博格和屯处。
皇阿玛竟然昏迷了……
那如山般的身影,竟也会倒下?
军报上的字迹如毒针,刺得他眼前发黑,
他知道自己应该即刻命太医院前往博格和屯,遣人问候皇阿玛病体,甚至亲至博格和屯探问。
可脑中另一个声音在疯狂叫嚣:
机会!千载难逢的机会!
玉玺在京,监国印在他手,
只要此刻……只需几道命令,控制京城,封锁消息,
甚至……
他不敢想那个最坏的结局,以及随之可轻易攫取的至尊之位,
那龙椅,那天下权柄,似乎触手可及,
多年所学,多年所谋,不就是为了有朝一日能君临天下吗?
现在动手,正是时机!
他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,像是要将翻涌的情绪强行咽回,
不行,那是皇阿玛,
是一手将他养大,手把手教他批阅奏章、教他帝王心术的君父!
他岂能、岂能在背后插刀,行此不忠不孝、猪狗不如之举?
皇阿玛若是知道会多么心寒?
史笔如铁,会如何书写他这趁父病危夺权的逆子?!
两种念头在他脑中疯狂撕扯,
权力、父子、江山、亲情……
他一面仿佛看到自己黄袍加身,接受百官朝拜,
一面又仿佛看到皇阿玛重伤归来,却发现朝堂已改天换日,那双眼中会流露出怎样的震惊、失望与悲凉?
“嘭!”
胤礽突然一拳打在桌面上,
他在想什么?!竟真的在权衡?!
畜生!
他是储君,是儿子,此刻最该做的是立刻调集太医院及天下名医驰援,稳定朝局,等皇阿玛醒来!
可是、可是若父皇就此……
国不可一日无君,乱起来又如何收拾?
他是在为江山社稷着想。
不,这不过是自私的借口!
……
忠孝与权欲在他心中上演着最惨烈的斗争,
他渴望那至高无上的权力,几乎是一种本能,
但他对康熙的爱与敬,以及根植于心的儒家伦理,又让他对前一个念头感到无比的羞耻与恐惧。
胤礽站在原地,仿佛被这两股巨大的力量撕扯,动弹不得,
每一步走向权力巅峰的可能,都仿佛踩在皇阿玛安危和父子情谊的荆棘之上,痛彻心扉。
“叩叩叩!”突然响起一阵敲门声。
“谁?”
胤礽目光如炬,向房门射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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