杜茵凝眉一看，认出是回春堂的药膏。她这才又想起了自己上回拜托耿修的事。看来在无人的时候他来过了。这些日子不见他来，杜茵还以为他忘了呢。

看着这小巧的一枚圆盒子，不知为何，她心头滑进了一丝暖意，秋末的似乎风也变得柔和了些许。

但在今天，她实在无心脂粉，便将小圆盒放入抽屉中放起，继续准备那些纸钱。

天空阴沉了一整天，到了傍晚，突然下起绵绵秋雨，和祝贞去世时秋阳高照的景象倒是不同。

杜茵心里更讶异，好不容易辗转反侧捱到了高泽从琴室回来，杜茵便装作像往常一样，到高泽跟前服侍他睡下。

今日的高泽，与平日里慵懒清贵不可逼视的他全然不同。他垂着眸，长睫浸润在幽暗的灯火下，如蘸了墨水的精细狼毫，掩着他眼底难以被忽视的沉痛。

因为在琴室跪坐一日，他面色有些苍白，整个人目光微滞，哪里有那尊贵太子的样子？看起来，和一个落魄书生几乎没两样。

杜茵为他摘下发冠，理下衣裳，忽而眼泪就难以控制地涌出了眼眶，但还强忍着。

高泽一定还是记得她的吧？否则，又怎会为她长跪不起，为她神色憔悴。这世上，能有个始终记得她的人，多好？即便她现在还在他的面前，却不能与他相认……

泪水越结越满，杜茵不想让高泽发现她神色不对，引起怀疑，忙故意摔了梳子弯腰去捡，想乘机擦掉眼泪。可她才刚弯下腰，在眼眶中凝结成了一颗豆大般的泪珠就不听使唤地落下来了，砸到了高泽垂在椅侧的手上。

被一滴什么东西猛地一烫，高泽紧皱的眉此刻皱得厉害了，回头一看竟见杜茵在捡梳子，弱白的侧脸在灯火下显得媚若娇花，隐有泪痕挂着，他沉声问：“哭什么？”

杜茵没想到竟被发现了，忙笑着擦泪站起来：“回殿下，是奴婢感念已逝太子妃的仁善，禁不住落泪。”

高泽紧皱的眉头微微松开，深黑的眸半敛在了一股难抑的悲痛中，久久没有说话。

祝贞当然仁善。只可惜，她遇上的人，不是仁善之人。

高泽凝视着窗外黝黑的夜色，回想就是去年今日，他抱着祝贞的尸身大恸哭嚎。

杜茵不自觉地，也随他的目光看着那幽幽夜色，思绪如时来时去的晚风，带不走她压在心底的沉沉痛苦。

就这样在沉默中，杜茵为他梳洗完了，行礼后迟缓地退了出去。

当她站在门槛外，面对床帐处看不清的身影伸手关门时，心里比秋风更凉。

她和他早已不可能了。

回想当年，她是他的妻子，与他共戏床帏，是世上最亲密的关系。可如今，她还认得他，他却不认得她了。阻隔他们的，何止是千山万水？恐怕还有生死之间，时光之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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